麻敏儿没想到就算是五子棋,老头也没有放过自己,整整一个下午,下一局,她输一局,老头却乐此不疲。
眼见晚霞满天,天色渐暗,她累得趴在桌子上,“不下了,坚决不下了。”
“别啊,小施主,你看,刚开始时,一眨眼你就输了一局,到现在能熬三刻钟,这是很大的进步。”老者笑盈盈。
“娘哎!”麻敏儿双手捂脸,“大师,我能说真话么?”
“啥真话?”
“不是技艺能熬三刻钟,而是我变聪明了,故意拖了三刻钟。”
“……”
看着大眼张着半天未眨的大师,麻敏儿挤出笑容:“大师,晚凉了,山风挺大,不如我们进屋,我做好吃的给你吃,这个我拿手。”
“好吃的?”
麻敏儿点点头。
“那你怎么不早说?”
呃,怪我了,你又没给我机会呀?不过这话麻敏儿没敢说出来,殷勤的笑道:“大师,想吃什么?”
“年纪大了,牙口不好,就想吃些软和的东西。”
“好呀,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食材,给你做软和的好吃的饭菜。”
老者点点头。
麻敏儿连忙钻进了小小的厨房,“小哥儿,有什么食材?”
小僮正在生炉子,用另一手指了一下,“下午去山上转了一圈,都在那儿。”
麻敏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都是些野菜,野鸟蛋,还有些香茹,她伸手拿出一丛菇问,“难道是鸡枞?”
“是,小娘子。”
“老天啊,居然有鸡枞!”麻敏儿惊叹,脑海中马上想到了简单又好吃的做法,又看到两头胖头鱼被草绳串着挂在木勾上,想到中午吃的豆腐汤,马上就去找,果然边上木盆里放了豆腐,想了想,知道晚上做什么了。
夜色中的青玉坊,从远处看过去,与寻常宅邸并没有什么不同,可当慢慢走近时,门前悬挂的灯笼,透过高高围墙传出的轻声笑语,还有悠雅的丝竹之声沁人肺腑,真是好一处宅式私坊。
夏臻腰挂大刀,穿着常袍,头簪玉冠,站在院门口,抬头看向没有牌匾的私坊,浑身比秋月还清冷,萧煞气扑面而来。
青玉坊的门僮弯腰恭敬上前,“北郡王——”
夏臻仍旧半抬头。
门僮许久没有听到北郡王声音,悄悄抬眼,朝他看了看,发现他盯着天上的明月,他暗地里算了一下,今日是九月十四日,明天就是月半了,难怪月亮又大又圆。
青玉坊内某个包间内,刘载离侍卫急步到了他身边:“郡王,北郡王来了。”
刘载离抬眼,门口并没有人。
“郡王,他一直站在大门口未动。”
未动?刘载离眼角微皱。
“郡王……”暗卫语气有些急燥。
“慌什么?”刘载离端起身茶杯,轻轻呷了一了口,垂着眼皮看向茶杯内的茶叶。
“郡王,姓夏的一直盯着我们,我们一动也不能动。”
“什么叫一动也不能动!”讥诮全在刘载离微勾的嘴角上,“这两天一动也不能动的是他夏子安,可不是我,说话为何如此不中听呢?”
“是是……郡王。”暗卫暗暗抹了抹汗,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我不急!”
“郡王,夏子安的人已经把京里翻遍了,已经往京城外找了。”
“那就去找啊。”刘载离道:“不过你放心,他肯定没找到,如果找到了,就不来青玉坊门口了。”
青玉坊门口,晓文见主人站在门口,门僮示意几次还是一动不动,忍不住提醒:“王爷,要不要进去?”
夏臻仿佛被他唤醒似的,突然转身,离开了青玉坊。
晓文一惊,连忙跟上去,“王爷……”
月亮初升时,麻敏儿的晚饭终于好了,她主厨,小僮帮她打下手、烧火,两人合作还挺契合,两口土灶,一个小泥炉,全部都用上了,案板上还有揉切成丝的面条。
“小施主,你不是说晚饭好了嘛,为何案板上还有面条未下锅?”
麻敏儿笑道:“我们先吃菜,最后把面条放在余下的汤里。”
“吃菜?”老者不解,“不吃饭吗?”
麻敏儿道:“对,先不吃主食,先吃菜。”
老者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生野菜,还有小火炉上一锅鱼头豆腐汤,怎么吃呢?
“大师请坐——”麻敏儿叫道:“小哥儿,你也来坐。”她边叫边把筷子、小碗递了他们。
三人并没有坐在小桌边上,而是端着空碗、拿着筷子围坐在小炉边。
麻敏儿给他们做了个示范,“大师、小哥儿,边上桌子小盘里,有我熬得鸡枞油调料,你们舀一些放在小碗里。”然后把野菜放到了滚沸的鱼头汤中,涮了涮,不一会儿就熟了,夹出来,放到小碗鸡枞油调料里蘸了蘸,“哦,我的老天,鸡枞之味太鲜美了,配上鱼头汤的鲜味,真能把人眉毛都鲜掉了。”
眉毛鲜掉了?有这么夸张吗?大师学着麻敏儿的样子,也涮了野菜,然后蘸了鸡枞油调料,一口下肚,暖暖的菜,在微凉的山中秋夜里,真是妥贴得让人流泪。
“大师……大师……你怎么啦?是不是烫到你了,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麻敏儿慌乱的立起身,手足无措。
鱼头汤在小火炉里咕嘟咕嘟翻滚着,热气腾到空中,夹着食物的香气,带来融融暖意,大师用袖子抹干了眼泪,“这汤、这暖意,让我想起来五十年多年前之事,当我还是孩童时,家里贫困,没有什么吃食,母亲在小沟渠里抓了几条小鱼,为我煮鱼汤,也是这样的秋夜寒凉之夜,那时那地,我觉得再也没有比小鱼汤更温暖的食物了,想不到今天……今天……”
“对不起大师,引起你的伤心往事了。”
“想起往事,我从不悲伤,因为母亲的小鱼汤,我心中只有暖意!”大师伸筷子夹汤锅内的鱼丸子,说道:“这一个个小小的鱼丸子,我看着你忙活了一个晚上,你忙碌的背影像极了我年轻的母亲。”
“大师——”
“她……”大师说道:“留在我脑中的背影永远是年轻时的样子。”
“对不起大师……”麻敏儿听明白了,大师的母亲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。
“你没有错。”淡然丛容的老者,神情严肃:“是我的错。”
“大师——”麻敏儿有些听懂这话,又有些不懂,看向他,等待他再次开口。
老者却并不开口,用小白勺舀了好多鱼丸,蘸着鸡枞油调料慢慢的吃着,似乎在享受极致美味。
麻敏儿暗暗吸口气,重新坐到小凳上,拿起筷子吃起晚饭。
——
青玉坊内,暗卫又站到了刘载离身边,“郡王,夏臻离开了。”
仿佛知道这个结果似的,刘载离眯眼一笑:“我早就说过,他比我急。”
——
庄颢和卫仁听到惊墨传过来的消息,两人紧赶慢赶到了青玉坊门口,看到北郡王转身离开,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,相视一眼,跟前他上了马车。
“王爷……”庄颢想安慰两句,动了动嘴,却不知如何说。
卫仁看着脸色发白,唇色发乌的主人,深深吸口气。
他们不说话,夏臻倒是开口了:“不知道敏儿在那里?”
“王爷,麻二娘那么聪明,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。”
夏臻蓦得抬头:“回来的路上?”
“是啊,王爷,麻二娘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娘子,她肯定已经解困,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。”
夏臻闭眼,“我一直让自己这样想,可是已经两夜一天了,她的人影呢,人影呢?”说到最后成了呐喊。
庄颢压下心绪,分析道:“子安,如果你肯定是刘载离截的人,那他肯定动了为圣上办事的暗道,否则不可能让人消失的无影无踪。”
“圣上?”
“嗯。”庄颢道:“刘载离一直是圣上的左膀左臂,手眼通天,他想要一个人消失,在这京里没有人比他更方便了。”
夏臻睁开眼,“我去求圣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