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,当得知王尚德派偏将纪荣率领两千军卒前来昆阳围剿他黑虎众时,赵虞第一时间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主寨那边,而是县城里与兄弟会相关的工坊,因为这些工坊,才是他黑虎众日后赖以生存的最关键的存在。
或许有人会问,既然与兄弟会相关的那些工坊如此重要,赵虞为何还要牺牲它们,任由纪荣肆意查封呢?
其实原因有二,其一,便是为了逼颍川郡里派人出面,因为唯有颍川郡里出面,才勉强可以对抗王尚德;其二,赵虞是想趁机试试兄弟会在昆阳百姓心目中的地位。
结果非常顺利,那边颍川郡里派来了督邮荀异,这边昆阳百姓亦联合起来对县衙施压——虽然其中固然有他黑虎贼挑拨民意的因素,但也足以证明昆阳百姓对兄弟会是持支持态度的。
在明确这一点后,赵虞就可以逐渐采取后续的行动了,比如说,借兄弟会的口碑,逐渐改善黑虎贼的凶恶形象,尽可能地使黑虎贼甩掉‘贼寇’的帽子,成为跟地头蛇差不多的存在。
而这些,赵虞暂时并不想透露给荀异,免得这位迂腐的督邮胡思乱想。
毕竟从某种程度上,他确实是想控制昆阳,甚至之后再控制邻县,而这些,是荀异所万万不会容忍的。
这位荀督邮,连他黑虎众暗中挑拨民意都不能容忍。
这不,在听到赵虞的解释后,荀异怒道:“为了自保,你就可以挑拨民意?你可知道,一旦此事闹得无法收拾,那将会是何等的后果?!”
赵虞笑了笑,宽慰道:“放心,荀督邮,既然周某出此下策,必然会时刻紧盯局势,绝不会使昆阳出现暴动,昆阳出现暴动,那对我等也没有好处。虽然我等在县北暂时难以收手,但是在县城内,我等会当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,安分守己,顺从县衙的指示,顺从郡里的指示……”说着,他看了一眼冷笑不断的荀异,摊摊手又说道:“好不容易有了个合法且口碑颇佳的身份,荀督邮总不至于觉得我会随意舍弃吧?”
“……”
荀异看了一眼赵虞,一言不发。
倘若说他对赵虞前半段话嗤之以鼻,那么后半段话,他多少还是认可的。
毕竟,兄弟会是黑虎贼伪善的外衣,他也觉得赵虞并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那层外衣。
在思忖了片刻后,荀异看着赵虞问道:“对于那纪荣,你接下来有何阴谋?”
“阴谋……这么说也太过分了。”
赵虞笑了笑,不过他倒也不隐瞒荀异,摊摊双手说道:“倘若那纪荣没有后续的动作,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,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就此罢休……我听说荀督邮已见过那纪荣,不知他有什么打算?”
“哼,你的消息倒是灵通。”
荀异嘲讽了一句,但还是向赵虞透露了他与纪荣谈话的过程与结果:“他最终表示,彼此各退一步,他要求昆阳交割给他一部分粮草用于围剿你等在县北应山的贼巢,除非我接下来前往宛城时,能说服王将军下令撤军。……我希望你莫要使纪荣的两千军队受到过多的损失,致使我无法劝服王将军!”
“荀督邮这么看得起周某,觉得我可以击败那名纪偏将?那可是偏将呀。”赵虞略有些惊讶地反问道。
荀异冷笑一声道:“我曾听上回参与围剿你黑虎贼的官兵提及,连陈门五虎之一的章靖章将军,都不曾用计将你击败,我不信一个偏将能对付地了你。”
“……”
赵虞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荀异,毕竟知道章靖那事的人,在昆阳可为数不多。
他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是谁告诉你的?莫非也是那个叫做石原的捕头么?”
可能是担心赵虞冲着那石原下手,荀异冷冷说道:“你休要管我从哪里得知,你只要答应我……”
“这事我可不敢保证。”
赵虞摇摇头,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有人打我,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么?”
荀异微怒道:“你还手势必会激怒王尚德!”
赵虞伸出一根手指在荀异面前摇了摇,旋即笑着说道:“荀督邮不了解那位王将军,你以为我在这件事上退让,将主寨拱手相让,就能让那位王将军罢手了?不!那位王将军素来自负,他要做的事,就一定要做成,除非荀督邮能借李郡守的势使那位王将军罢手,否则我就算对那纪荣退避三舍,亦无济于事……”
说着,他不等荀异再次开口,又补充道:“当然,我可以保证不对那些兵卒下狠手,免得增加荀督邮说服王尚德的难度,但必要的反击,我还是会做的,否则等不到荀督邮说服王将军撤兵,我等投入诸多人力物力重建的主寨,怕是又要毁了。”
荀异想了想,觉得这大概也是赵虞的底线了,便没有再做劝说,不过他还是嘲讽了赵虞一句:“莫非你等也讲究人在寨在?不过我听说上回已经毁过一次了。”
赵虞笑了笑,也不在意,直到临走前,他才故意逗荀异道:“那么这次,可需要周某替荀督邮找几名女子陪寝?”
听到这话,荀异面色顿变,一张脸憋得通红,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。
见此,赵虞笑着说道:“考虑到督邮明日准备启程前往宛城,我想今晚督邮还是安安心心地歇息吧,等他日督邮返回昆阳之时,周某再做安排……”
荀异恼羞成怒地将赵虞与静女赶出了房间。
毫不在意荀异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,赵虞故意敲了敲门,说道:“督邮放心,周某定会安排妥当。”
在一墙之隔的房内,荀异听到这话又羞又怒,张张嘴想说什么。
然而最终,赵虞也没听到屋内传来什么动静。
『这可真是……』
待微微一愣后,赵虞在面具下的脸上,浮现出几许古怪之色。
天见可怜,他这次真的只是一句捉弄荀异的玩笑而已……
次日清晨,荀异早早便带着两名护卫乘坐马车离开了县城,奔着宛城而去。
而在荀异离城后不久,赵虞亦带着静女、牛横以及若干山贼,从县城回到了黑虎主寨。
回到主寨后,赵虞立刻招来郭达、褚角、陈陌、王庆、褚燕几人商议抵御偏将纪荣进攻的对策,独独没有邀请刘黑目。
待众头目到齐之后,赵虞正色说道:“县城那边,暂时应该无碍了,兄弟会在县城发展地很顺利,越来越难以将其从县城剥离,眼下据我所知,那纪荣正在要求昆阳县拨给粮草,以便他率领军队来进攻我等主寨……”说着,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头目,询问道:“是战是退,我想先听听你们的看法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王庆故作大大咧咧地说道:“打就是了!不战而逃,那可不是王某的性格。还是说,大首领怕了?”
赵虞当然知道王庆还未对他彻底心服,也不在意王庆话里藏针的语气,而是看向其余众人。
相比较王庆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,郭达与褚角二人,相对趋向保守,前者皱着眉头说道:“不战而退,确实不妥,不过,那可是两千名军卒啊……”
褚角亦捋着胡须皱眉道:“倘若只是两千官兵,那倒是无需顾虑什么,两千军卒……不好办,不好办。”
想想也是,前几次围剿他黑虎贼的,都是昆阳县与汝南、叶县凑出来的官兵,虽然说得好听都是官兵,但其实大多都是由一些游侠、乡勇组成,作为中坚力量的,也仅仅只是三县的县卒。
然而这次前来围剿的,却是南阳的正规军队,非但兵甲齐全,而且其作战能力与寻常乌合之众根本不可同日而语。
而他黑虎寨,现如今总共才多少寨众?撑死也不过七八百人而已。
且其中至少有一百来人是毫无作战能力的妇孺,真正可以一用的,也就五六百人。
以区区五六百人对抗两千正规军卒,这不是螳臂当车又是什么?也就只有王庆那种胆大包天的家伙,才会自负地忽视掉彼此相差悬殊的实力。
“那就权当是一次练兵吧。”
在众头目争议不下的情况下,赵虞微微带着几分笑意说道:“借山下已完成的那部分‘蛛网狭道’,锻炼一下寨里的弟兄,考验一下近几个月的训练成果,倒也不坏,毕竟能跟正规军交手,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待遇。至于能否抵挡得住……倘若能抵挡住南阳军,日后咱们的路子就更宽,首先汝南就不敢轻举妄动;反之,倘若抵挡不住,那就舍弃主寨吧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……”
听到这话,郭达哭笑不得地抱怨道:“阿虎,我这才修好主寨……”
当然,抱怨归抱怨,郭达还是表达了支持的意见。
确切地说,自从得知赵虞的真实身份后,郭达就始终毫无保留地支持赵虞。
继郭达之后,褚角点点头也表示了支持:“弃了主寨事小,就怕那些军卒毁了‘蛛网狭道’,那玩意建起来可不容易。”
相比较计较得失的郭达与褚角,陈陌倒不看重那些,环抱着双臂正色说道:“虽以寡敌众,且我方的装备条件亦远不如南阳军,但未尝不能一战。”
他对他这几个月亲手训练出来的寨众有信心。
“好。”
环视一眼众人,赵虞正色说道:“既然无有异议,那就与南阳军较量看看罢。”
“是!”
九月末,在赵虞的授意下,昆阳县令刘毗将粮草交付给了纪荣。
在得到足够的粮草后,纪荣立刻率领麾下两千南阳军卒抵达了县北的应山,命令士卒在应山东南方向的平地上扎下营寨。
『……赶在入冬前铲除这股山贼吧。』
仰头眺望着远处山顶上的黑虎主寨,偏将纪荣暗暗想道。
作为南阳军的偏将,且又率有两千名军卒,他是丝毫都没有将对面那支山贼放在眼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