舔舔嘴唇,陈勖低声说道:“莫要再考虑放火、报复了,否则就是逼着那周虎追击我义师……倘若他不知叶县所为还好,我就怕他事先已得知叶县的图谋,趁叶县军队阻击我军撤退时,他率昆阳卒于背后追杀……军中将士士气不高,斗志低迷,怕是挡不住叶县与昆阳的前后夹击……反之,只要不在昆阳放火,周虎未必会冒险追击我军,如此,我义师便能顺利撤退。”
“你是说,白白归还城墙么?”
关朔恨恨说道,眼中的不甘之色,陈勖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不。”
陈勖摇摇头说道:“并非是白白归还,你我可以拿这个与昆阳交涉,说服周虎来年不干涉你攻打叶县……”
“他会答应?”关朔狐疑问道。
“为何不会?”陈勖正色说道:“你也说了,当日关朔提出的要求,是希望将昆阳、汝南、襄城三县划为他的地盘,叫我义师不得侵犯,他没有提到叶县,可见他与叶县的关系,并不亲密。……昆阳以周虎为主,而叶县以杨定为主,周虎乃昆阳本地山贼出身,而杨定则是晋国王都邯郸的权贵子弟,可见这二人,此前并无干系,亦无交情,只是迫于我义师的威胁,这才勉强联手……总之,只要我等答应不侵犯那周虎的利益,那周虎也不会为了一个叶县,而与我义师为敌。”
这一番话,说得关朔心中微动。
不得不说,纵使是关朔,面对昆阳也有点发怵了。
想他进攻昆阳的最初,三面围住,截断了昆阳与附近邻县的联系。
当时,昆阳就只有三千名南阳卒,数百名县军、近千名黑巾卒,可打到现在呢?
昆阳的黑巾卒、县军、民兵加到一起,居然有近万了,而且实力直追他义师的士卒——越打越多,越打越强,你敢信?!
要知道,这可数字可没有算上伤亡。
迄今为止,他义师付出了三四万伤亡,而昆阳,最起码也有一两万的伤亡,而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,昆阳人依旧坚守城池,并且锻炼出越来越多的强卒。
说实话,这种地方,关朔是真的不想再碰了。
倘若能给一个半月前的自己送个口信,他绝对会警告当初的自己:答应那个周虎!让那个该死的周虎保持中立!
当然,这些事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,不敢透露出去,哪怕是对陈勖都不敢透露,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长脸的事。
“好吧,再与那周虎交涉一番。”
关朔最终点了点头。
由于时间紧迫,关朔、陈勖二人决定请那周虎当面交涉,毕竟因为天气关系,他们必须尽快撤退,免得在昆阳陷入寒冬。
考虑再三后,关朔、陈勖二人派人向对面的昆阳卒送了一个口讯,约周虎于南街相见,讨论双方停战种种事宜。
这个消息,很快就传到了县衙,传到了赵虞耳中。
对此,赵虞毫不惊讶,但荀异却十分震惊,难以置信地说道:“对面居然被周首领吓唬住了?”
“督邮这就太小看关朔、陈勖二人了。”
赵虞笑着解释道:“今日白昼,有士卒发现叛军于南城各处堆放干柴,连忙向我禀告,可见那关朔已有放火烧城之心,他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,相约与我商议,只有一个可能,那就是叶县的杨定已经得手,占据了定陵……占据定陵的叶县军队,其实并不足以彻底阻止叛军撤退,但倘若我昆阳趁机追击,与叶县前后夹击,那关朔就要好好权衡一下了……”
“想不到周首领与那位杨县令私下竟有合作……”荀异惊讶地说道。
赵虞砸了咂嘴,轻哼说道:“各取所需罢了……”
他至今还不明白那杨定先前为何要针对他,而他也不会忘记这件事,这笔账日后肯定要找那个杨定讨回来,但在彻底解除叛军的威胁他,无论是他还是那个杨定,都默契地选择了联手。
这种虚与委蛇般的联手,着实让赵虞感到不舒服,因此他也不想过多解释什么。
见赵虞语气冷淡,荀异也意识到这位周首领不想谈论杨定的话题,识趣地没有再问,反正他对那杨定也没有什么好感。
相比之下,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桩事:“周首领,如你所言,关朔、陈勖二人是意识到了危机,这才选择与周首领交涉,荀某是否可以理解为,此番昆阳与叶县联手,其实有机会重创叛军?”
赵虞当然明白荀异的意思,直截了当地说道:“可以。只不过,我昆阳全城军民要为此付出再死一半人的代价。……一部分战死,一部分冻饿而死。”
“哦……”
荀异面色微变,咽了咽唾沫,很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。
黄昏前后,叛军在南街让出了一道阵线,在空地上搭了一个草棚,草棚内放置了一张长桌与两把长凳。
而对面的昆阳卒,也在鞠昇的约束下没有趁机进攻。
旋即,长沙义师渠帅关朔与江夏义师渠帅陈勖,来到了草棚下,在一侧长凳上坐了下来。
而与此同时,赵虞亦带着静女、牛横、荀异、何顺等人,来到了南街。
沿途,有陈陌、王庆、马盖、伍挚、孙秀、鞠昇、刘屠等人闻讯而来,为赵虞站脚助威。
在双方兵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下,赵虞在长桌另外一侧的凳子上坐下来,仔细打量对面的关朔与陈勖。
他笑着说道:“希望这次,关帅能做出明智的选择。毕竟就像关帅当日所言,未必会有下回……”
而此时,关朔与陈勖,亦面色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黑虎贼的首领。
在听到赵虞那句话时,关朔面色顿变,一脸愠怒地一拍桌面。
“唰——”
街道上双方的将领、士卒,立刻通通举起兵器,指向对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