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梅臣的母亲是沅川印氏之女,斯人故去,遗泽犹在,印氏在越梅臣被发入教坊后仍多有照顾,乃至筹谋为他赎身脱籍,只是还未能全功,越梅臣就被带去了威靖关,自此音信断绝,直到他入宿抚麾下。
世家是惯于多处下注的,何况当时宿抚也有了能征善战的好名声,为天子守社稷,跟随他也是条好出路,因此不但没有阻拦,还费了一番力气向越梅臣送去些金银随从做援手。
越梅臣算得上是念旧之人,入京之后也对这些未返回沅川的印氏子弟多有照顾。
其中有一人名为印玉壶,好古玩珍奇,也好吟诗作乐,是纯粹的文人,大概是不爱受官场约束,并未参与科举,只有清名流传。
他交游广泛,沅川五姓对外一气连枝,宴饮时自然也有蔺氏子弟在场。
越梅臣从沅川折返回京后恰好参与了这样一场宴饮,虽然只露了一面便匆匆告辞离去,但仍被有心人记在心中,卢天禄一去探查,正好拿出来投桃报李。
卢天禄的调查到这里便已足够,不论蔺氏子弟与秘密到京的蔺自明有无联络,毕竟是同族后辈,一张口总能轻易扯上关系。
越梅臣自己不谨慎,被泼上一身污水也怨不得谁。
但以宿抚对越梅臣的信重,仅仅一面之缘是不足以动摇他的位置,卢天禄与自己的幕僚商议,又将目光放在了望京阁左近火药爆炸一事上。
越梅臣在望京阁做了什么,整个雁探司秘而不宣,但爆炸时整个西坊都被惊动,后续的火光更是半座京城可见,后续处置是有迹可循。
卢天禄的心腹混迹在望京阁附近观察了两天,发觉往来的衙役都是京兆尹的人,便去回禀他,在京兆尹中找了个能接触到往来文书的小吏打听当时情景。
雁探司明面上与任一个府衙都无来往,传递文书都是雁探跑腿,阅后即焚,除了雁探司府库,也不会在其他地方留下副本,那小吏收了大把银子,竟也想法设法地偷看到了其中两本,将内容默出交给了卢天禄的心腹。
巧合的是,他看到的文书正是雁探司关于蔺自明藏身之处的分析。
卢天禄大喜过望,当即召集幕僚穿凿附会,生生寻出越梅臣追捕蔺自明时的疏漏,称他与敌勾结。
就在应承安提醒宿抚半个时辰后,弹劾奏章洋洋洒洒地飞进了内阁。
当时在内阁值守的是首辅徐峥,第一本弹劾奏折被送到他桌案上时他以无稽之谈为由将它扣下,若无其事地继续论事,但当第十本奏折被禁卫送来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,暂停了议论,将十本弹劾奏折翻阅一遍,然后又让宰执传阅。
“何等不智,”次辅杨砚之感叹了一句,对徐峥一拱手道,“兹事体大,请圣裁。”
杨砚之与越梅臣同为从龙之臣,多有往来,虽然算不上有多交好,总还是比卢天禄强上一些,也与卢天禄相比,越梅臣的能力与得君王信任都胜卢天禄一筹,自然是偏向他。
殊不知徐峥就是等着他这一句,颔首称“老道之言”,将弹劾奏章装箱送给了宿抚。
裴意致还留在宿抚的书房中,只是话题已经从沅川使团转到今年秋闱,再转到了前朝皇室上。
应承安膝下无子,后宫中也没有什么美人,兄弟被他封王撵出京城,封地多在南方,宿抚一路南下,只抓了应承黎一个回来。
倒是先帝留下了十几位妃子,还有个未出嫁的公主,其余宗室之后也还有近百人,被宿抚囫囵往京郊的几处相连的庄子中一丢,从宫中珍藏中分出些钱财,叫他们自生自灭。
宿抚称帝后允前朝皇室祭祀社稷,秋戊日将至,礼部除去要准备他的大祭,还要分心去管理前朝皇室的,前者虽然劳累,办得好了却是一项大功,后者就是彻头彻尾地苦差事,卢天禄就把它推给了裴意致处理。
裴意致道:“既然怀义王尚在,祭祀时理应主持,但臣不知该依何规矩,斗胆询问。”
天子祭社,用五色土,王侯祭冪,用单色土,此外诸般仪典皆有不同,倘若不向宿抚讨个准话,没人敢自行安排。
宿抚正要回答,听到禁卫搬运奏折时的响动,视线下意识地往外瞥去,顿了一下才道:“旧时规矩,更太牢为少牢……”